法國政府《2011年財政預算法案》面臨的最大難題，是如何解決“緊縮”與“復蘇”的尖銳矛盾。
壓縮財政赤字是法國政府的優先國策，但“緊縮”政策很可能挫傷經濟復蘇的勢頭，誠所謂“魚與熊掌不可兼得”
“法案”反映了法國政府面臨“緊縮”與“復蘇”的矛盾，設法使經濟盡早恢復可持續發展狀態的宏觀政策思路。
9月29日，法國預算部向政府內閣會議提交《2011年財政預算法案》（以下簡稱“法案”），并于10月19日提交議會審議。
法國經濟部長拉嘉德表示，“法案”是一個“非同尋常的,大膽的預算案”；預算部長巴胡安則稱，“法案”在實現壓縮財赤目標方面，做出法國“近50年來從未做過的”努力。
法國媒體評論認為，“法案”是“緊縮性質”的財政預算案，反對派議員則批評“法案”旨在“掏法國人的腰包”。
無論各方如何評價，有一條是肯定的，即“法案”反映了法國政府在“緊縮”與“復蘇”的矛盾中，努力使經濟盡早恢復可持續發展狀態的宏觀政策思路。
一、法案出臺的宏觀背景
1．復蘇勢頭向好但依然脆弱
2010年，法國經濟開局不利，一季度增幅僅為0.2%。但從第二季度開始，法國經濟強勁反彈，環比增幅達0.7%。上半年經濟增幅同比達1.3%。
法國統計及經濟研究所（INSEE）宣布，鑒于近期法國經濟增勢強勁，將2010年經濟增幅預期上調至+1.6%。
不過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10月6日公布的《全球經濟前景》報告稱，由于失業率居高不下，政府逐步退出經濟刺激政策，居民家庭消費將逐步下滑，因此，法國經濟復蘇的勢頭難免逐漸減弱，2010年經濟預期增幅為1.6%，與法國政府的預期相同，但2011年經濟預期增幅僅與上年持平，同為+1.6%，遠低于法國政府的預期（+2%）。
2．公共財政狀況不容樂觀
經濟危機期間，法國出臺大規模刺激經濟方案，導致財政狀況急劇惡化，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規模迅速膨脹，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，雙雙遠超《馬約》規定的上限。
2009年底，法國公共財政赤字達1448億歐元，占GDP比重升至7.5％，創50年來新高，公共債務達到14890億歐元，占GDP的比重達77.6％。
預計，2010年法國財政赤字占比將進一步提升至7.7%，公共債務占比更將攀升至82.9%的歷史最高水平。
法國審計法院警告稱，法國公共財政赤字的規模已達到“歷史空前”規模，政府必須采取“有力措施”，努力壓縮財赤，避免公共債務過于龐大產生“滾雪球效應”，威脅國家主權債務信用。
3．壓縮財赤成為優先國策
希臘債務危機爆發后，法國審計法院及時發出警告稱：法國的公共債務過度膨脹，正面臨“嚴重的危險”。
法國政府充分意識到改善公共財政狀況的必要性和緊迫性，提出把壓縮財赤作為當前優先國策，年初以來，政府多次表明立場，要堅決整頓改善公共財政狀況。
2010年2月，法國向歐盟提交削減公共財政赤字的時間表，按照該表，2010年、2011年、2012年和2013年期間，法國公共財政赤字占當年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將逐步下降，分別為8.2%、6.0%、4.6%和3%。
正是在上述宏觀政策思路的指導下，法國政府著手制定《2011年財政預算法案》，并期望通過該法案，實現上述既定政策目標。
4．“緊縮”與“復蘇”的矛盾
“法案”面臨的最大難題，是如何解決“緊縮”與“復蘇”的尖銳矛盾。
7月12日，薩科齊總統發表講話稱，法國將緊縮財政開支，確保壓縮財赤，但是，他拒絕承認法國將實施“緊縮政策”，明確表示，政府既不會削減工資、也不會提高稅收。
分析認為，法國政府忌諱承認“緊縮”，一方面是出于國內政治的需要，因為，在法國選民的心目中，“緊縮政策”就意味著收入減少，生活水平下降，要過“苦日子”。因此，出于安撫人心的目的，避免法國消費者的信心指數進一步跌落，法國政府刻意回避“緊縮”，代之以各種委婉的說法。
另一方面，法國政府否認實施“緊縮政策”，也是為了避免打擊市場信心，尤其是近期內，歐元區遭受主權債務危機的困擾，金融市場風聲鶴唳，法國政府出于“維穩”的需要，盡量減緩實施緊縮政策對金融市場造成更大沖擊。
因此，“法案”的焦點集中在如何破解“緊縮”與“復蘇”這對矛盾。
二、“法案”內容及相關分析
1．“法案”基本方針
法國國民議會7月6日晚間以316票贊成，194票反對，通過了政府提交的《2011年財政預算法案》基本方針。政府在議會就該法案基本方針所作的陳述說明稱，2011年財政預算法案的主要目標是削減財政赤字，預計，將削減400億歐元財政赤字，其中減少140億歐元公共開支和各種補助，取消150億歐元的經濟刺激計劃。此外，政府將增加110億歐元稅收收入。
9月29日，法國預算部長巴胡安向政府內閣會議提交“法案”草案，其核心目標是削減預算赤字，通過壓縮公共財政開支、取消部分減稅優惠，以及增加稅收等途徑，把財政赤字降至國民生產總值的6%。
2．“法案”具體內容
（1）基本目標
經濟增幅預期，2010年為1.5%，2011年為2%，并在此基礎上設計法案；
“法案”宏觀經濟數據(一)
2009年 2010年 2011年
國內生產總值增幅 % - 2.6 + 1.5 + 2.0
消費物價年均增幅 % + 0.1 + 1.5 + 1.5
居民家庭消費增幅 % + 0.6 + 1.4 + 1.7
企業投資年均增幅 % - 8.0 - 0.9 + 5.5
外貿出口年均增幅 % - 12.4 + 8.9 + 7.6
歐元兌美元年均匯率 1.39 1.31 1.30
國際市場原油價格(單位:美元)62.6 78.0 80.0
財政赤字預期，2011年財政預算總額為2856.9億歐元（2010年為2811.1億歐元），包括地方財政和上繳歐盟部分，合計預算總額為3598億歐元；財政凈收入為2712.5億歐元。
“法案”預計，2011年，財政赤字將從2010年的1520億歐元，減少到920億，減少額高達600億歐元，并實現將當年財政赤字占比降至6%的目標；
公共債務預期，2010年占GDP的比重為83.7%，2011年提升至86.5%；
通貨膨脹預期，2010年為1.2%,2011年上升為1.5%；
賦稅率（包括直接稅、分攤金、間接稅），從上年的41.9%，提高到42.9%；
就業狀況預期，2011年新增就業機會16萬，為2010年的一倍，失業率相應有所下降；
“法案”宏觀經濟數據(二)
公共財政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 %
2010年 2011年 2012年 2013年 2014年
7.7 6.0 4.6 3.0 2.0
公共債務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 %
2010年 2011年 2012年 2013年 2014年
82.9 86.2 87.4 86.8 85.3
賦稅總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 %
2010年 2011年 2012年 2013年 2014年
41.9 42.9 43.2 43.7 43.9
（2）具體措施
“法案”的具體措施包括壓縮公共財政開支、增加財政收入兩大方面。
在壓縮開支方面，通過削減公務員崗位，削減財政經費，把公共財政開支到2013年壓縮10%，其中，2011年壓縮5%。
削減人員：通過實施公務員“退2頂1”的政策，大幅減少政府部門雇員人數，預計，2011年，總計削減全職員工31411，到2013年累計削減10萬，并因此減少財政開支30億歐元。
削減經費：半數以上國家機構的經費將被壓縮，其中，生態部經費同比減少4.5%，地方政府關系部減少4.2%，海外部減少3%，城市與住宅部減少2.6%，農業部減少2.5%，社會團結部減少1.8%。
在增加財政收入方面，對稅收和社會福利的優惠政策進行改革，其中，2011年對所得稅征收優惠減免額減少94億歐元，2012年再額外減少21億歐元。此后，2013年和2014年再額外減少30億歐元。
上述改革涉及的優惠稅收政策大約有22項，主要包括“綠色優惠”（例如安裝隔熱保溫材料的優惠稅收政策，以及對日光能源的投資減稅優惠政策）、投資領域的部分優惠政策，以及鼓勵房地產行業的優惠政策。
此外，還涉及若干對家庭的稅收優惠政策，包括取消家庭雇傭工人可減免繳納部分社保金的政策；取消房貸利息凈納稅額減稅優惠，代之以新的購房補貼政策；取消新婚或離婚夫婦當年分開報稅的規定，納稅金額相應提高；提高對高收入者的所得稅稅率。
此外，還涉及部分關于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，包括取消部分關于醫療和人壽保險方面的稅收優惠；削減關于雇主繳納社會分攤金的稅收優惠；
此外，增加新稅種，主要是對銀行、通訊、制藥等高利潤行業提高稅收或減少優惠，例如對銀行高風險投資項目的征稅，同時，將電信領域的個別產品，例如移動通訊、網絡、電視“三合一”產品的銷售增值稅從5.5%提升至19.6%。
3．相關分析
“法案”提交政府內閣并經媒體報道后，引發各方評論：
經濟部長拉嘉德認為，“法案”是一個“負責任，且雄心勃勃的法案”。
社會黨第一書記MartineAubry指責該法案“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緊縮法案”。
綠黨則認為，政府正在“掏法國人的腰包”。
“法案”的作者，預算部長巴胡安辯稱，“法案”既沒有增加所得稅，也沒有普遍提高增值稅和企業稅。至于減少稅收優惠政策，則屬于“減少國家財政開支”的范疇，不能視為提高稅收。
“法案”的具體措施體現了法國政府化解“緊縮”與“復蘇”這對矛盾的良苦用心。
首先，“法案”把壓縮財政赤字的重點放在“節支”，通過壓縮經費、裁剪公務員、凍結地方財政等途徑，大幅度壓縮了公共財政開支。正如《人道報》評論：“政府在增加稅收、削減開支的兩難選擇中，重點選擇了削減開支。”
其次，政府把減少優惠政策作為“開源”的主要手段。據報道，法國為了各種政策目標而實施的減免稅政策和措施，每年需要減少財稅收入大約為1150億歐元，而“法案”目前削減的部分優惠措施，僅涉及94億歐元，不足十分之一，不至于引發過分強烈的反對意見，又可以避開加稅的“惡名”，同時，也把“緊縮”措施對經濟復蘇傷害的風險降至最低。
拉嘉德曾經把其經濟政策比喻為“一副劑量精準的藥方”，既要實施緊縮措施，壓縮居高不下的財政赤字，又必須掌握好緊縮力度，不使之對經濟增長產生致命傷害，“把緊縮措施對經濟增長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”。
如何把握這個度，恰恰是考驗法國政府智慧的真正難題。
然而，正如經濟學家普遍擔憂的，“法案”能否成功還需要一個重要前提，即：法國能否實現政府關于2011年經濟增長2%的既定目標，因為，這是“法案”設計的基礎，只有實現這個目標，“法案”預期的，2011年因經濟增長提高120億歐元財稅收入額才能兌現。
至于2011年法國經濟能否如期增長2%，不僅取決于法國政府在“緊縮”與“復蘇”之間能否找到平衡點，還將取決于法國、歐盟，乃至全球經濟復蘇的進程。
魚與熊掌可否兼得，并不取決于法國政府的一廂情愿。
（許崇山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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